軟體自由電子報 #15 | 戰鬥力最強的取暖小圈圈：專訪源來適你社群蔡嘉平

源來適你

編按：「源來適你」是一個台灣本地的開發者社群，據說成員們開發能量非常地高，解 issue 還需要用搶的、簡直像爭食的鯉魚一樣！這麼活躍而有向心力的社群，究竟是如何鍊成的？就讓「源來適你」的創辦人蔡嘉平大大娓娓道來！

Q：我從外面看起來，「源來適你」投入的專案，好像比較多跟資料科學或 Apache 生態系有關，想請問，社群的大家主要投入哪些專案呢？

我算了一下，Apache 還真的比較多！屬於 Apache 生態系的有五個：

  • "Airflow" 是 Pipeline
  • "Kafka" 是 Event Streaming
  • "Yunikorn" 是 K8S schedule
  • "Ozone" 下一代的 Object Store
  • "Gravitino" 是 Metadata Lake

另外的則有三個：跟 Airflow 打對台的 "Flyte"、AI infra 的 "Ray"、以及讓 AI 訓練效率翻倍的 "Liger"。

我們也沒有特別限定在哪個領域，只是開始最早成立的時候，一定先從我親朋好友開始拉嘛，剛好那時我的親朋好友有的是在做 storage、要嘛在做 computing，所以就長成這樣子了。

Q：當初成立源來適你的起心動念為何？此外也好奇你們一開始怎麼辦活動或招募成員？

我最早接觸開源是在成大念博士班的時候，我那時遇到一個產學合作專案的廠商，想對一些開源專案，例如 HBase、Phoenix 這些很先進的東西，去做探討和研究，於是我就開始接觸；但研究的時候遇到一堆阿薩布魯的 bug，搞得我必須進去幫忙修，就變成一邊做產學、一邊為上游做貢獻，做著做著就變成厲害的 committer 了，我第一個頭銜就是在 PhD 的時候拿到的。

雖然期間也因為家庭因素而暫停貢獻一段時間，但只要條件允許，我還是會維持白天工作、晚上做開源的模式。對我來說，貢獻開源是很好玩的，可以練技術，也可以認識很多人，晚上孤單寂寞覺得冷的時候，可以在社群跟其他人聊天！但後來發現，在開發者社群裡要找到台灣人其實很不容易，讓我覺得相當可惜。我後來在業界累積的一些名聲，就想說：既然找不到小圈圈可以加入，那就自己建立一個台灣人的小圈圈吧！

於是就在大約一年半以前，我開始籌備社群的第一個活動，我還到處私訊朋友們說，「欸我要弄這個社群，大家有沒有空啊？」我還記得那時辦在喜來登，叫「白饅頭營」，非常感謝那時大家願意來共襄盛舉，尤其整個組織才開始不到一個月而已。

說到起心動念，我一開始其實沒有很仔細去想「這個組織要幹嘛」，我只是想開一個社團、來推廣開源的事。但後來發現，光是推廣其實沒有太大的意義，因為我相信在台灣工程師、尤其是做過系統的，你或多或少大概都知道開源是什麼，可是「知道」跟「投入」又是兩件不一樣的事情，台灣在宣揚開源的人已經很多了，但好像少了一個力道，把大家、尤其是把軟體工程師，從旁觀者變成參與者。

後來我拉到了幾位夥伴來當 mentors，並開始招募學員，跟他們說：你不要怕，開源社群很友善的，而且我們都講中文，如果有不會的地方，我們也有超強的 mentors 可以帶你喔。」我們想要營造一個環境，讓更多人投入，也就比較有成長的動力，不用像我當時一個人孤單寂寞。

Q：源來適你平常會有哪些實體或線上活動？

我們社群活動滿多的，每週會有十場左右的線上活動，主要是每個組別會有自己的例行會議，也會有些「科技開講」這類的演講，或是凱勳他就主持了很多讀書會，包括 ML 等有點硬的主題。以上都是線上的活動，實體活動的話，起初規劃是三個月舉辦一次，持續 2024 年中都還有這個頻率但這半年實在太忙了，大概會延到2025年初來舉辦。

實體活動主要是我統籌，雖然主題跟形式並沒有什麼侷限，但我都會想搞一些不同的花樣。我最不喜歡那種傳統研討會的形式：大家輪流上台分享技術，台下的人就聽，中間穿插吃吃喝喝的時間——這是最受歡迎的形式，每次報名都會爆滿，但我覺得很無趣。我們有一次活動主題是「科技業的鬼故事」，大家聊聊業界八卦，但報名就沒有很踴躍；我們也辦過類似 team building 的活動，一起約去打保齡球，也是十來個人報名而已。我推測是，在大家都是陌生網友的情況下，研討會是大家會比較安心的形式？我也研究過以開源為主題的密室逃脫，但又怕大家不想參加，或是參加了也無法放輕鬆參與。

（小編插嘴：台灣的工程師太捲了啦！）

另外，我們今年有去北中南的學校各挑了一兩間做巡迴演講，我發現，如果我純粹講開源很有趣、或純講技術，學生們的迴響就還好；但如果我們講到：做開源年薪可以達到什麼程度，哇大家精神就來了。但我實在很不喜歡公開講這個，如果有機會私下一起喝酒再聊比較好。

Q：源來適你社群成員的留存狀況怎麼樣？

最近 FB 社團流量的高峰，應該是 Han-Ru 弟弟跟網紅 Terry 拍了一支影片之後，社團成員原本 1200 人左右，過了一個月翻倍變成 3000 多人。可是真正能轉換成貢獻者的，我估計大概在 Flyte 和 Kafka 專案各只有三四個人，其他組則是一兩個而已。其中有滿大的落差。

我認為以社群來說，我們缺的其實是 mentor，那種可以推動大家往前走、有技術跟經驗的 mentor。另外缺的是開發設備，像是我們 Kafka 組，我們已經開始做到一些很底層的東西，沒辦法很簡單地審核然後合併，你需要跑更大規模的驗證跟實驗，而這就需要一些高階的硬體，例如很多節點或 GPU，才能實行。

我要說的是，雖然有上千個人進來，但要讓人能夠留下來，除了他們有決心和毅力，社群本身也要能提供足夠的能量來支持新人。所以一路篩選下來，剩下的人就會相對很少，我相信各個社群都是類似的困境。

Q：對於培育開源人才的想像？

雖然現在看起來很不切實際，不過起初我心裡有一個念頭是，如果我們可以培育出足夠多的台灣開源人才，那我們就有機會化量變成質變，大家能靠著開源經驗在台灣找到一份好工作，企業覺得台灣人才值得信任，政府也會更認真看重這一塊…但這個高大上的想法，我現在已經不太喜歡講了，我現在都會講說，我們就是一個開源小圈圈啊，晚上孤單寂寞覺得冷的時候可以一起取暖。

以找工作為例，我會跟年輕人說，開源做得好，往美國發展是更好的路；如果你不想去美國，其實不要花時間在開源上，還不如趕快去刷題。最主要的原因是，在台灣光是找到會看重你這一份技術的公司，其實就不太容易了，如果是像 Kafka 這種老牌專案，可能大家都還或多或少聽過，但很多技術在台灣甚至都還沒有落地，因此你在應徵工作時，就很難讓面試官認可你的貢獻、為履歷加分。

我不想造成一個結果：我們鼓勵大家來做開源，然後這些人在開源領域取得好成績之後，留在台灣找工作的時候，卻結果發現我隔壁那個只刷 LeetCode 的傢伙，拿到的薪水跟職位還比我高，哇這個感覺就很負面嘛。所以現在如果有人問我，我都會跟大家很認真的講，我覺得做開源技術很好很讚，你可以累積實力認識人，也可能會有國外公司過來招募你，但如果是在現階段的台灣，你想拿這個成果、這個實力去找一份還不錯的工作，兩者間並沒有那麼強的正相關。

當然，也有遠端工作、又可以領不錯薪水的這種選項，我不確定這種機會有多豐富，但在開源的世界也並非很少見的事情。

Q：國內外企業界對於開源應用的差別？

像我有幫台灣企業做顧問，也審過 HBase 和 Kafka 研討會的投稿，我覺得風氣上有一個很大的差別是，像這種開源專案辦國際研討會的時候，歐美那些企業都很樂意也很踴躍去做投稿，分享他們怎麼應用、或是怎麼去魔改這個開源技術，以達到他們內部一些需求，然後也會回饋社群。

台灣的話就比較少這種風氣，一般企業可能只想要把開源軟體直接拿來用，假設你跟公司主管說，我要花一段時間進去自己改這個工具，我不知道這邊現場有沒有人提過類似的需求、然後可以被接受的。而就算真的做了，你要回饋這些 code，還需要公司同意，我是比較少聽到這種例子。

說說我自己的經驗：我參與過某公司的一項專案，也是有一些部分用到開源的東西，在訂定 KPI 的時候，我就寫到，我們應該把成果貢獻回到上游去，並參加該社群的研討會進行分享。我記得那時有一位長輩，就表示對此以難理解，「我們花了錢、花了時間、花了人力，把這個東西稍微做一些改善，為什麼我們要把它免費公開給大家？」他對這個中間的連結感到一頭霧水。

Q：會想要成立正式的 Apache Taiwan 社群嗎？

要成立 Apache Taiwan 的話，依照 Apache 的規章，我們一定有辦法成立，但我思考的點反而是，掛上這個招牌，對我們的社群生態到底有沒有幫助？也許會吸引比較多人過來，但並沒辦法解決我們前面提到的兩件事，也就是 mentor 和 resource 不足的問題，我們社群能夠手把手帶著的人數，其實是有限的，所以，我們雖然有把這件事放在待辦清單之中，但在解決這些根本性的問題之前，還暫時不會去實行。

Q：源來適你社群未來的展望？

有些開源社群的參與者，他們可能會主張說，我要讓台灣更好、讓產業升級之類的，但我後來覺得那個太遙遠了，我現在最大的夢想就是，幫助台灣值得幫助的軟體工程師，讓他有機會走出那一條、他原本沒有想過的路，如果我們社群能做到這件事情，我覺得就很強了，其他高大上的事情就留給其他人去煩惱。「你幫到我了，謝謝！」這是我想聽到的話，雖然格局有點小，但對我們目前相對實際一點。

我想對大家說的是，如果你在台灣，曾經在軟體工程師的這一條路上遇到挫折，也許是在學校，也許是刷 LeetCode 的時候，也許是你去坊間的各種補習班或是考證照的時候，任何要讓你工作價值提升的管道你都試過了，你卻覺得很挫折、很難過、沮喪無助，我會推薦你可以來試試看開源。對，因為開源其實是在軟體工程師職涯裡面的其中一條路，但它在台灣並沒有那麼被大家重視或認知，剛好我們社群有這樣的環境跟夥伴，只要你有心參與，社群就有可能幫助你找到屬於自己的價值，幫助你在這條路上走得稍微順一點、快一點；而如果你的目標願意放在出國工作這件事情上，那在開源社群累積的貢獻，將更有效幫助你展現價值。

最後特別感謝所有的 mentors：楷訓、奇聖、桓平、翰儒、李唯、昱霖、劉勛、秉倫、秉鈞、立行、孝勇、仲恩、偉赳、東霖、駿馳！
因為有你們，源來適你才得以發展和維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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